4月14日，“WHO稱HPV疫苗單劑接種即可預防宮頸癌”的消息快速擴散。
這打破了人們對接種人乳頭瘤病毒（HPV）疫苗的原有認知，同時也沖擊了與HPV疫苗相關的產業市場——當日，A股HPV概念股紛紛大跌，“龍頭”智飛生物一度跌超18%，市值蒸發300多億元；萬泰生物一度跌停；剛剛獲批上市二價HPV疫苗的沃森生物受此消息影響，也一度跌超7%。
原本要接種兩針、三針的HPV疫苗，以后打一針就夠了？世界衛生組織（WHO）提出這一建議的背景、科學依據是什么？HPV疫苗接種幾針，誰說了算？就這些備受關注的問題，《中國科學報》第一時間連線了公共衛生專家。
HPV 概念股智飛生物（代理默沙東九價、四價 HPV疫苗）一度跌超18%，市值蒸發300多億元
事出有因：一個投入產出比更優的選擇
事情緣起于4月4日-7日，WHO免疫戰略咨詢專家組（SAGE）召開會議，對1劑次HPV疫苗接種證據進行的審議，得出的結論是：單劑量HPV疫苗即可提供可靠的保護，與2劑或3劑的接種方案效果相當。
記者注意到，4月11日，WHO在其官網發布了題為《一劑人乳頭瘤病毒（HPV）疫苗可有效預防宮頸癌》的文章。文章在題目和開頭位置均強調了SAGE的這一審查結論，并提出“這可能會改變HPV預防的游戲規則，讓更多的女孩接觸到更多劑量的救命疫苗”。
上述文章提出，SAGE建議采用以下免疫程序：
●9-14歲女性（最優先接種人群）接種1劑次或2劑次；
●15-20歲女性接種1劑次或2劑次；
●21歲以上女性接種2劑次（間隔6個月）；
●免疫功能低下的個體（包括艾滋病毒感染者），應接種3劑次或至少接種2劑次，但關于該組群體的單劑量接種效果的證據有限。
“WHO的建議將在與利益攸關方進一步磋商后更新。”文章說。
結合各類相關信息，《中國科學報》發現，WHO提出這一建議事出有因。
據公開信息，早在2020年11月，WHO就發布了《加速消除宮頸癌全球戰略》，目標之一是到2030年，90%的女孩在15歲之前完成HPV疫苗接種。
而記者查閱上述會議信息了解到，WHO目前正對HPV疫苗引入速度放緩、人口覆蓋率低、尤其是新冠病毒大流行導致的覆蓋率倒退而感到擔憂。SAGE認為，若此態勢持續，各國對HPV疫苗的接種或無法實現2030年全球宮頸癌消除戰略目標。
另一方面的信息是，HPV疫苗的供應情況和供應商基礎在中短期內得到改善。
結合供需兩側的變化，SAGE建議，所有國家緊急為9-14歲女孩（最優先接種人群）引入HPV疫苗，并在可行且負擔得起的情況下，優先通過多年齡隊列促進年齡較大人群和錯過接種者接種疫苗。
在接受《中國科學報》專訪時，廈門大學公共衛生學院院長、國家傳染病診斷試劑與疫苗工程技術研究中心副主任張軍表達了他的看法。
“根據我的理解，SAGE建議的出發點是如何讓有限的公共衛生資源發揮出盡可能高的公共衛生效益。”張軍說，從這個角度來看，將9-14歲女孩的2劑接種免疫程序先改變為1劑免疫，可以在疫苗供應極其緊張的當下，讓更多適齡女性先獲得足以維持至少數年的高效保護。
“待疫苗供應更為充足時，再根據不斷積累的新的長期保護效果證據，來決策是否需要在數年后的適當時期給予加強免疫，以保障更長時間的保護效果，無疑是一個投入產出比更優的選擇。”張軍補充說道。
一針見效“有較充分的證據”，但…
從公共衛生的角度出發，WHO提出“9-14歲女孩可采用一針接種”的建議，的確有利于盡快達到HPV疫苗的覆蓋目標。但，這是不是一個“退而求其次”的做法？
換言之，“一針有效”與“二針、三針有效”是否仍有差異？
張軍告訴《中國科學報》，從目前公開文獻中檢索到的關于HPV疫苗不同劑次接種的保護效果對比的多個研究結果來看，有較充分的證據顯示，至少在相對較短的時間內（數年內），9-14歲女孩接受單劑HPV疫苗接種所獲得的預防HPV病毒感染的保護效果與2劑、3劑并沒有明顯的差別，但“預防宮頸癌的保護效果是否同樣沒有差別”的直接證據尚不充足。
同時，張軍向記者指出，這其中還存在一個重要的疑問，那就是：單劑免疫在更長時間后（10年以上）的保護效果——尤其是預防宮頸癌而不是只預防HPV感染的保護效果，仍然與2劑免疫是否也無明顯差別？對此，“目前尚缺乏有說服力的證據”。
即便如此，張軍認為，WHO這一建議，對于HPV疫苗供應仍十分緊張的我國而言，仍然有著重要意義。
當前，我國HPV疫苗僅實現了二價HPV疫苗的國產化，四價、九價疫苗只能依賴進口。“這一緊張情況預計仍將維持 3-5年左右。”張軍說。
“我國越來越多地方正在推進適齡女孩的HPV疫苗計劃免疫，也有越來越高的呼聲希望將其納入國家計劃免疫計劃，但受困于疫苗供應量、政府公共衛生資金規模這兩個最突出的瓶頸。”張軍分析稱，如果我國將9-14歲女孩單劑免疫作為計劃免疫的選項，則可快速提高HPV疫苗的接種覆蓋率，這對于我國按時實現2030年消除宮頸癌目標具有重要意義。
“即使后續研究顯示需在數年后對單劑免疫者進行加強免疫，那時也不再會被疫苗供應問題所困擾，計劃免疫資金使用的時間成本也將大為縮減。”張軍提到。
3針變1針，短期或難行
退一步講，“一針見效”如果確實可行，那它比2、3劑次既方便又省錢。然而，HPV疫苗接種想要從2、3劑次改稱成1劑次并非易事。
根據我國現行法規，疫苗是不允許超說明書使用的，而疫苗說明書中的接種程序取決于臨床試驗方案和相應的臨床試驗數據。要變更說明書中的接種程序，前提是要先按照藥監部門認可的臨床試驗方案完成相應臨床研究，再提交審批。
張軍告訴《中國科學報》，目前我國藥監部門（NMPA）對HPV疫苗有效性評價的最核心指標（臨床試驗的主要有效性評價終點），是對宮頸癌癌前病變的直接保護效果，通常需要5年以上才有可能完成這一指標的評價。而由于對HPV疫苗單劑免疫保護效果的最大疑慮之一，就是高水平的保護效果能否維持足夠長的時間，因此，不排除藥監局會提出比多劑免疫方案觀察更長時間的評價要求。
換言之，HPV疫苗接種程序和臨床方案是有著極其嚴格的規定和要求的，短期內恐怕難以從現行的2、3劑次變為1劑次接種。
同時，記者從不同年齡段待接種人群了解到，盡管官方一再提示HPV二價、四價、九價疫苗之間的有效防護率差異并不那么大，但多數人為了多幾個點的保護率，寧愿多花錢、多花時間，也要接種高價次疫苗。對于1劑次與2、3劑次的潛在差別，受訪者也表示傾向于多劑次，“圖個放心”。
張軍對這一現狀表示理解。“就好比治療藥物，有些是基礎醫保藥物，有些是昂貴的新藥，都有效，但效果有差別。”他說，在HPV疫苗接種問題上，我們可以參考政府醫保資金向保障基本用藥傾斜、同時允許民眾有自費選擇昂貴新藥的權利和自由的策略。
“可以考慮HPV疫苗的政府計劃免疫僅提供對9-14歲女孩的一針二價疫苗免疫，保障每個女孩都可以獲得成本效益最高的基本保護，但允許有條件者自主選擇是否自費接種第二針、第三針或者更高價次的疫苗。”張軍建議道。
參考資料：
https://www.who.int/news/item/11-04-2022-one-dose-human-papillomavirus-(hpv)-vaccine-offers-solid-protection-against-cervical-cancer
